崩溃
其实要认真说起来，不管是许晏所说的事情经过，还是李昂口中那几乎截然不同的事情经过，都并没有任何人证物证。Www.Pinwenba.Com 吧
在这其中，阚广所提出的三个疑点，固然会让人对许晏所说的真实性大起怀疑，但是却也根本就不足以彻底推翻许晏的话。
所以，别看这个时候山上山下议论纷纷，根本就形不成统一的看法。也或者说，眼下已经彻底演变为公说公有理、婆说婆有理，谁都不可能去彻底压倒另外一方。
偏偏这个时候，李昂早已承认了他确实是杀死了八名雪灵宫弟子。也就是说，不过原因如何，结果，是一定的了！这个仇，也是确有的了！再加上许晏的说法在前，让人下意识地就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在，而从这个观点去分析李昂的话，更会很容易就认为李昂那只是“狡辩之词”了。
也因此，虽然众人之中颇有不少人认为很可能李昂所说才是真的，却也没有什么人会主动拦下雪灵宫的复仇。
但是这个时候，如果有人能够为李昂作证——那结果，自然将是截然不同的！
当然，这个作证的人是谁，他的话是不是能让大家都信服，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如果这所谓证人只是李昂在事先安排好的自己人，又有谁会傻到去相信？
…………
此时这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，山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四下打望，但偏偏，那声音来处无凭，只是突然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而已，叫人想找都找不到人。
不过在这时，还不等有人开口说话，却见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人来——他原本应该就是在人群中间的，只是此时随着他举步往小广场那边走，在他面前原本密密匝匝挤在一处的众人，似乎是被一股莫大的力量推着、拉扯着，竟是如波开浪裂一般，自动地为他让出了一条通道来，让他的举步，变成一件极为从容的事情！
这一手露出来，顿时惊得山间上下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！
当下，在他身前的人纷纷回过头来，死死地盯住他的脸！
李昂也好奇的望过去，在看到此人的那一瞬间，他微微愕然——此人，竟是刘度！
如果换到一般修灵者云集的场合，能认出刘度的人，怕是不多，但今天乃是雪灵宫的祭夏大典，可以说是青州境内最高规格的盛会之一，自然是高手名家云集之处，与刘度打过照面、甚至是有些交情的，倒也不在少数。当下便很快就有人惊呼出声——
“刘大长老？”
“刘总掌柜？”
“刘兄？“
众人听见这一声声惊呼，突然就联想起此前在山下时的传闻，顿时就想起那个名字来！
“原来是……刘度刘大长老！”
“什么？你不认识？你他娘的当然不认识，你要是认识他，老子还敢叫你胡二么？老子也不认识他！但刘氏家族的首席长老啊，你总听说过吧？他还是刘氏丹房的总掌柜和首席丹师，据说是青州境内唯一的一位四级丹师啊……”
山上山下，一片惊呼，一片热议！
几步之间，刘度就已经走到了那小广场上，他甚至穿过雪灵宫众人下意识地让出的通道，一直走到了小广场的中央，这才站住，并转过身来面对所有人。
“没错，在下刘度，现任刘氏家族长老、刘氏丹房总掌柜一职！诸位朋友好，度在此，给诸位朋友问安了！”
说罢，他又收回目光看向陈景华和徐静波，笑道：“陈兄、徐兄，多年不见，两位风采依然，雪灵宫蒸蒸日上，可喜可贺呀！”
此时陈景华与徐静波闻言，当即答礼，然后，陈景华忍不住道：“度兄当时真的在场？”
刘度闻言一笑，“景华兄，莫非信不过刘度？”
陈景华闻言赶紧摆手道：“我绝无此意！只是事涉我门下八名弟子的性命，陈景华既为一宫之主，就必须要为门下弟子负责，对待此事，自然谨慎！”
刘度闻言点了点头，表示理解，然后便面朝众人，扬声道：“这件事，在下本不愿出面，诸位朋友都听说在下贱名多年，当知道，刘度不是一个好事的人！但是事到如今，眼看一场冲突就在眼前，在下身为修灵界的一份子，又恰好是此事的知情者，如果再不站出来，却又怎忍心看着好好的一场盛会却要血溅当场？”
顿了顿，他又道：“但是，话又说回来，在下虽然亲眼目睹了当时事情的全过程，却也只是一家之言，在下只能保证把自己所见到的真实情况说出来，至于信，还是不信，就悉听诸位，以及雪灵宫诸位去判断了！”
话，当然是这么个话，但是要知道，说这个话的人可是刘度！别管他多谦虚，他的声誉、名望、地位，毕竟就在那里摆着！毫不夸张的说，虽然现场那么多人都眼巴巴地看着、支楞着耳朵听着，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站出来质疑他的信誉！甚至于，自从刘度一站出来，大家心里便下意识地觉得：这件事情，马上要水落石出了！
至于原因——刘大长老还会在这等小事上说谎么？
这个时候，甚至就连陈景华都要赶紧道：“度兄有话尽管说，你的话，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！”说完了，他还不忘描补几句，道：“正所谓关心则乱，死的毕竟是我宫中弟子，我雪灵宫上下不免有些情急，相信诸位都能理解。但是话又说回来，请度兄，也请在场诸位朋友放心，我雪灵宫上下，绝不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！”
他这一番表态，立时博得山上山下一片彩声！
这时，刘度也微微颌首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我就说说！事发当时，刘某正在燕灵山脉里寻找几种稀缺的药材，实话不满诸位，李昂所猎杀的那一对金睛比翼虎，正好也是刘某一眼相中了的，不过正在刘某要出手的时候，突然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人，这才出于谨慎没有出手，最后被李昂所猎杀！随后，刘某就见到了可笑而可叹的一幕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他摇了摇头，才又继续道：“事情经过，大致和李昂所说的差不多，在下就不再重复了。只是……你叫许晏是吧？”
此时的许晏，正一脸吃惊地抬头看着刘度，闻言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刘度见状便道：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，你撒完尿回去的时候，你的师兄弟才只死了一两个人吧？那个时候，你的其他师兄弟正在围殴李昂呢，对不对？当时我看见你那副熊样儿，心里直是鄙视的不行，心说你们还有六七个人呢，那么多人围着一个打，你至于一看见就立马躲起来吗？这也太孬种了吧？不过事后回想，刘某不得不承认，很多时候胆子小，并不是坏事啊，至少现在他们都死了，只有你，还好好的活着……”
那许晏闻言，脸上先是有些莫名惊骇，旋即却又突然从地上站起来，疯狂地挥舞着手臂，大喊大叫道：“你胡说，你胡说！当时除了我，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了，你根本就没在现场！你是骗子，你是骗子，你在说谎……”
刘度闻言，脸上露出一个冷笑，不屑地道：“就凭你，我刘某人想要藏在哪里，还能让你给察觉出来？再说了，别的我不问，我只问你一点，刚才我所说的，可是实情？”
许晏继续大喊，“不是！不是！当然不是！”
陈景华此时再也忍耐不住，当即低喝道：“你嚷什么嚷！这里可是雪灵宫，你只要好好说话，谁还能把你怎么样不成？”
说话间，他突然跑向杜雨华，也顾不得平日里对这位冷面师伯的恐惧了，只是一把拉住杜雨华的衣袖，喊道：“师伯，师伯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你快，快杀了这个人，他在胡说，他在胡说……我真的不是见死不救，我真的不是！”
这个时候，便是傻子都看出许晏的异常来！杜雨华更是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一把揪起来一般，当下她反手一把抓住许晏，冷喝道：“慌什么慌！有话说话！他说的不对，你为何不反驳？”
刘度闻言面露一丝冷笑，道：“反驳？呵呵……对了，许晏！我倒是很好奇，有个问题要问你，我记得当时李昂很快就把你的那些师兄弟都杀光了，然后，你就藏在草丛里，一动都不敢动，事后李昂搜索周围甚至都没发现你，但是当李昂处理完你那些师兄师弟的尸体之后，都已经走开了足足一个时辰了，你居然还是一动不动……”
“……本来当时我就觉得好奇，想等着看看，看你到底能藏多久，不过当时我有要事在身，需要抓紧时间去把药材采集够了，所以当时只等了一个时辰，见你不动身，就只好离开了——我想问问你，当时，你到底是藏了多长时间才终于爬出来的？”
刘度这话问完，不要说山上山下的那些看客了，就连雪灵宫中诸人，都是下意识地看向许晏，杜雨华心里更是急不可耐，甚至恨不得踹许晏一脚：你倒是说话呀，你反驳他呀！
但这个时候，偏偏那许晏只是哭，一边哭一边打着哆嗦——似乎是已经怕到了极点！
陈景华心中已经感觉到很不对劲，这个时候，他微微皱起眉头，大喝道：“许晏，说话！”
陈景华这一声喝，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心头。
如果刚才许晏还只是呜呜的哭，那么现在，他竟是突然哇的一声，大嚎了起来！
“我真的不是要见死不救的，当时我亲眼看见李昂只用一剑就破了诸位师兄弟的剑网，还顺带杀了徐师弟……”
众人闻言大哗！
听这许晏的说法，他的诸位师兄弟曾经用剑网围困过李昂……一个两个人，显然不足以被称为“剑网”！
这个时候，那许晏似乎是突然打开了闸门一般，一说起来，就再也止不住了，“他们要去抢那个李昂，说是深山老林的，只要事后处理好，不会有人发现的……有人说那对金睛比翼虎价值不菲，有人看中了李昂的剑，还有人说，李昂身上有一颗价值连城的阳玉……但是，我没有啊，我不同意啊！所以我才找借口留在后面撒了泡尿……这件事，真的跟我无关，我没有要抢东西，要抢东西的，是谭师兄和徐师弟他们……”
此言一出，山间上下，反而突然安静起来。
这一刻，陈景华的脸上青筋暴突，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。而杜雨华则是茫然地檀口微张，一副失魂落魄之态。
这个时候，许晏还在大声哭着、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，但是，已经没有人再去听他说了。
轰的一下，原本安静之极的山间，突然就热闹起来！
“原来是恶人先告状！我呸！雪灵宫枉称名门正派，门下的精英弟子，而且还是八个人，竟然协商一致了去做那烧杀掳掠之事！其门内弟子的品性如何，由此可见一斑！”
“寒家去年也曾莫名走失了三个族中子弟，说来也巧，当时他们也是在去了燕灵山脉之后就失踪了，事后，寒家集中人力一再入山搜救，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！只是据一些曾经在山里见过他们的人回忆，他们曾经和一群年轻人走在一起……如今说来，在下倒是真的向雪灵宫诸位请教一番了，不知道当时寒家那几个子弟，是不是死在了雪灵宫的手里！寒家虽弱小，却也绝非怕事之人！族中弟子如此血仇，寒家纵是拼个家破人亡，也一定要报！”
“便是如此！在下门中弟子，也曾在燕灵山脉里走失几人，至今不知生死，想来怕也是早就已经遭了毒手！”
…………
一时之间，山上山下，热闹非凡，各种相干的、不相干的话，纷纷涌来！
事先谁都不曾料到，事情竟会突然转变到这一步！
那许晏在重重压力之下，尤其是在刘度出场之后句句刀子一般的对质之下，竟是支撑不住，突然就崩溃了……
然后，事情至此，水落石出！
李昂杀人一事，倒是确切无疑，但得知事情真相之后，只怕就连雪灵宫自己人都没脸说什么报仇！相反，对于雪灵宫来说，今日山间对质对出来的真相，反而成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巨大羞辱！
门下弟子有才无德，杀人越货……现在还要再加上一个恶人先告状！
可以说，只凭这一件事，就已经足以让雪灵宫的名声一落千丈！
这个时候，即便陈景华心里又羞又怒，直恨不得一剑砍了许晏，却仍是强迫自己第一时间镇定下来——他知道，自己是雪灵宫的宫主，不管门下是谁的错误，最后都可以归结为是自己这个宫主的错误！而自己……绝对不能看着雪灵宫数百年的名声就此崩溃！
否则的话，自己就是雪灵宫历史上最大的罪人！
哪怕千年之后，弟子们在祭祀的时候仍会面带不齿地提起，“当年，就是这个叫陈景华的，教徒不严，管理不善，以至我雪灵宫偌大的名声毁于一旦，此后几百年都抬不起头来……”
…………
脑海里各种思绪一一闪过，最后定格成前任宫主杜师叔将佩剑授给自己的那一刻！
当下，他突然转过身去，深吸一口气调匀了呼吸，大声道：“诸位同道，诸位朋友，请安静片刻，容在下处断一二！”
山间上下的议论声，渐次变小，最后终于安静下来。
但这个时候，似乎是突然被惊醒了一般，当山间上下都看向陈景华，想要知道他这位雪灵宫宫主会怎么处理此事的时候，杜雨华却是突然抬起头，看向了李昂。
一开始，那目光里说不出是羞还是怒，但是很快，不管是羞还是怒，都迅速敛去，剩下的只有刻苦的恨意，与冷冷的杀气。身上杀机勃然而发，杜雨华的手，稳稳地握住了剑柄。